何必强调“绝不照搬西方那一套”？

何必强调“绝不照搬西方那一套”？

潘洪其（公盟特约评论员）

今年全国“两会”如期结束，平淡中不乏“惊雷”之声。一个被高调而郑重地宣示的立场是：中国深化政治体制改革，是不断推进包括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在内的社会主义政治制度的自我完善和发展；中国要积极借鉴人类社会创造的文明成果包括政治文明的有益成果，但绝不照搬西方那一套，绝不搞多党轮流执政、“三权分立”、两院制。（注1）

一时间，“绝不照搬西方那一套”成了一句强势逼人的政治流行语，网络上、媒体上不但很快出现了题为《从人大报告看中西政党与代议机构差异》、《我国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政体有本质区别》之类的正面解读文章，也出现了题为《绝不照搬西方的那一套，包括他们的医学》、《凭什么要我们照搬西方那一套？！》之类的情绪化“喊叫”文章。正面解读文章一般写得比较空洞乏味，不说也罢，情绪化“喊叫”文章则偶尔能抖出一些“机灵”，故有时倒是值得一读。

比如这篇《凭什么要我们照搬西方那一套？！》（注2），从其标题可知，作者“喊叫”的矛头直接指向那些“要我们照搬西方那一套”的人。问题在于，到底是谁在“要我们照搬西方那一套”呢？如果并未有人明确提出“照搬西方那一套”，那么，无论是言之凿凿地强调“绝不照搬西方那一套”，还是气势汹汹地质问“凭什么要我们照搬西方那一套？！”，其实都是在无的放矢，是为了虚构“针对性”而自设靶心。

从逻辑上讲，所谓“照搬西方那一套”本身就是一个大病句。正如世界上找不出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世界上也找不出两个完全相同的国家和两种完全相同的制度，因此，一个国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照搬”另一个国家的制度。更何况，所谓“西方那一套”并无一定之规，西方国家之间也存在着许多区别，而且有时是“方向性”的重大区别，英国的“那一套”不同于美国的“那一套”，法国的“那一套”也不同于德国的“那一套”，日本的“那一套”更不同于意大利的“那一套”，不可能有一个标准的、完整的“西方那一套”可供中国“照搬”。

相应地，从现实上看，虽然一些崇尚西方市场体制和民主制度的知识分子、改革者，在不断呼吁、推动中国学习借鉴西方发达国家的先进经验和普世理念，但从没听说有谁明确提出过中国要“照搬西方那一套”的主张。中国学习借鉴西方发达国家的先进经验和普世理念，符合胡锦涛主席去年5月7日在日本签署的《中日关于全面推进战略互惠关系的联合声明》中谈到的“进一步理解和追求国际社会公认的基本和普遍价值”（注3），符合吴邦国委员长3月9日在人大报告中提出的“要积极借鉴人类社会创造的文明成果包括政治文明的有益成果”，也符合温家宝总理多次谈到的“科学、民主、法制、自由、人权，并非资本主义所独有，而是人类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共同追求的价值观和共同创造的文明成果”（注4），何来“照搬西方那一套”之说呢？

有人也许要说，虽然未见有人明确提出中国要“照搬西方那一套”，但主张“全盘西化”者一直不乏其人，“照搬西方那一套”和“全盘西化”是一回事，我们强调“绝不照搬西方那一套”，就是强调“决不搞全盘西化”。姑且认为“照搬西方那一套”可以和“全盘西化”划等号，但“全盘西化”难道就像一些批评者想象、丑化的那样简单、弱智么？胡适先生至今仍被公认为“全盘西化”论的代表人物，他曾在《独立评论》上发表文章说：“我是主张全盘西化的。但我同时指出，文化自有一种‘惰性’，全盘西化的结果自然会有一种折衷的倾向……古人说：‘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风斯下矣。’这是最可玩味的道理。我们不妨拼命走极端，文化的惰性自然会把我们拖向折衷调和上去的。”（注5）可见，以胡适为代表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人虽然主张“全盘西化”，但他们心里最清楚，真正意义上的“全盘西化”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文化的“惰性”必然会把中国拖向一条西化与中化“折衷调和”的道路，他们的“全盘西化”论更多地是一种“极端表达”，其真实目的是主张学习借鉴西方发达国家的先进经验和普世理念，这种胆识与追求在今天也是远未过时的。

当务之急，不要无限夸大中西差异、人为制造“华夷对立”，不要给主张对外开放、学习西方的人贴上“照搬西方那一套”的标签，更不能动不动就给人扣上“开历史倒车”、“为西方作伥”、“包藏着不可告人的险恶用心”（见《凭什么要我们照搬西方那一套？！》）的大帽子。那样做只会显得神经过敏、底气不足，难免自缚手脚而贻笑大方。

正确的态度是，拿出“积极借鉴人类社会创造的文明成果包括政治文明的有益成果”的决心、诚意和智慧，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向西方社会学习，向西方发达国家学习，不但要学习他们的“一套”，而且要学习他们的“全套”——即便把他们的“全套”都学到了手，学到了家，也大可不必担心中国就要把西方“照搬”过来，更不必担心会出现中国“化”为西方的危险。

注1：《人民日报》2009年3月10日。见

http://paper.people.com.cn/rmrb/html/2009-03/10/content_208309.htm

注2：红网2009年3月10日。见

http://hlj.rednet.cn/c/2009/03/10/1723718.htm

注3：新华网东京2008年5月7日电。见

http://news.xinhuanet.com/newscenter/2008-05/07/content_8123814.htm

注4：新华网北京2007年2月26日电：

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07-02/26/content_5775212.htm

注5：转引自易竹贤《胡适传》，湖北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84页。